□ 周海峰

　　大北溝是乾縣西南鄉有名的大水庫，庫水浩淼、大壩巍巍，寶雞峽引渭大渠如巨蟒般從坎上橫穿而過。

　　大北溝在我們村子大朝西面二里處，村人習慣叫其西溝。小時候我們常去西溝戲水、挖小蒜、撿彩色石子，在東崖上挖龍骨做刀傷藥，更有趣的是天旱時村人頭戴柳條帽，拿著香表，敲著鑼鼓，簇擁一屬相龍的小娃背著水瓶去西溝取水，取回后倒入土地廟前供奉的大水缸里，善男信女念經三日，由一位扮演巫師的男子手執長鞭，當空抽打三響，隨之電閃雷鳴，大雨瓢潑而下。于是村人說：鄰村取水，曬成黑鬼;大朝取水，稀泥上腿。誠然，這只是村人們口中的傳說，天要下就下，天要旱還旱。記得小時候天旱取了水，天還是旱，人強不過天，只得把旱死的玉米苗當柴火燒。

　　1958年，大北溝修建水庫，四鄉八社的民工駐扎在鄰近村子，溝岸上豎起一塊巨大牌匾，上書“水利是農業的命脈”。溝岸平地上搭起一座戲樓，場地上賣麻花的、賣豆腐腦的、賣粘糕的來了，周圍十多里處的父老鄉親趕來了，因為舉行開工典禮，馳名三秦大地的乾縣劇團來此義演三天，第一天晚上唱的是“十二寡婦征西”的故事，后兩晚為乾縣籍名人范紫東編寫的《軟玉屏》前后兩本。演唱者聲情并茂，觀看者入醉入迷。寂靜荒涼的大北溝沸騰了、熱鬧了。而后，大北溝東岸筑起土臺，臺上建起一座土木結構的戲樓，梁村、大王、薛錄幾個公社的秦腔演員組成大北溝秦腔團，每逢周三、周日進行秦腔演唱，為水利建設者助興，豐富水利建設者的文化生活。

　　大北溝建戲臺演戲，自然成為周邊男女老幼的精神樂園，我們小娃們得空就跑到大北溝看戲。大北溝劇場白天演的大多是折子戲，有《打鎮臺》《殺廟》《虎口緣》《看女》《殺狗勸妻》《花亭相會》《探窯》等，晚上演的是本戲《三滴血》《鍘美案》《紫金釵》《王寶釧》《窮人恨》《血淚仇》等，看得多了，時間長了，演員們的名字也大都記住了，諸如牛牛、玉子、練生、對對……演員們誰在什么劇目中扮演什么角色都知道。我最喜歡牛牛演的《殺廟》《打鎮臺》，玉子、練生演的《三滴血》，還有玉子、対對演的《花亭相會》《賣水》。戲演完后，我們還去后臺看演員卸妝。后來劇團招演員，鄰近村子有幾個聲帶好扮相好的女娃入選了。我當時也想當演員，只是年齡小，正讀小學一年級，劇團不接收。但我愛看戲，更愛看本戲，凡劇場晩上演本戲我都去看戲。有次看戲不知怎么就睡著了。第二天早上醒來，卻發現自己竟睡在距離劇場三里處的半溝一個民工住的窯洞里，面孔熟悉、慈眉善目的趙叔微笑著看我。趙叔所在村的民工在我們家住過，與我熟悉。趙叔愛看戲，戲完后發現我在劇場睡著了，就把我背回了窯洞。

　　時間一晃許多年過去了，我們村子的旱地早已變成了水地，年輕一代不知道取水是怎么回事，也不知道大北溝水庫是怎么建設的。而今，熱鬧的大北溝早已歸于寂寞，早先參加建設大北溝水庫的人們早已回到各自應回到的地方，有的默默念叨著曾經的戰天斗地場面，去了另一個世界;有的前往昔日出力流汗建成的水庫，望浩淼庫水，看巍巍大坎，回想如煙往事。往事悠悠，繪成一幅青山綠水的圖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