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11日，西安市第七十一中學學生楊佳樂向記者展示“抖音”的青少年模式界面。 記者 李旭佳攝

　　記者 馬黎

　　使用時段受限、服務功能受限、在線時長受限……日前，“抖音”“快手”“火山小視頻”等短視頻平臺在國家網信辦指導組織下，試點上線青少年防沉迷系統，旨在呵護青少年健康成長、履行社會責任、營造良好網絡環境。今年6月，這一系統將在全國短視頻平臺上推廣使用。

　　“今日已累計使用40分鐘。根據青少年模式規則，今日無法繼續使用，或由監護人輸入密碼后繼續使用，請合理安排使用時間。”4月8日上午，記者在“抖音”上選擇青少年模式使用40分鐘后，界面彈出防沉迷提示框。4月8日23時，當記者再次打開抖音選擇青少年模式，界面彈窗提示：為了保障充足的休息時間，您在每日22時至次日6時期間無法使用，或由監護人輸入密碼后繼續使用。記者發現，在青少年模式下用戶不能進行打賞、充值、提現、直播等操作，所推送的視頻種類也多以教育、科普、藝術等方面的內容為主。

　　隨后，記者在“抖音”選擇青少年模式進行體驗后發現，啟用后，使用時段、服務功能等均受限，但模式是否開啟由用戶自主進行選擇。

　　▼青少年沉迷于短視頻情況不樂觀

　　“我們兩口子一直在外務工，為了方便與孩子聯系，給孩子買了手機，但是孩子用了手機后成績一落千丈，視力也下降了。”4月6日，渭南市民呂紅告訴記者，她的孩子迷上短視頻后，平均每天花費在刷短視頻上的時長遠遠超過了學習、休息時長。“吃飯時間玩、上課偷著玩、休息時玩到深夜，小小年紀整天無精打采。”呂紅說，為此，今年她沒有選擇外出務工，專門留在家照顧孩子。

　　“我平時比較喜歡刷‘快手’，只要有空我就看，每天差不多能刷五六個小時。這些視頻不僅新奇有趣，還能普及知識、看到許多生活中看不到的東西。除了看，我自己也會發布作品。”西安市第九十八中學學生張新蕊告訴記者。隨著移動互聯網提速降費的深入推進，以碎片化傳播為形式，融合技能分享、幽默搞怪、時尚潮流等內容的短視頻非常受歡迎。從內容上看，其中不乏積極、健康、陽光的作品，但也有很多浮夸、低俗、違背公序良俗的作品，這些內容極易吸引觀眾的眼球。就收看形式而言，現在的短視頻平臺都具有個性化推薦功能，通過分析用戶的瀏覽數據，為用戶推送符合其興趣愛好的內容，看得越多推送得也越多，讓人欲罷不能。

　　新奇的內容、便捷的傳播方式吸引了大批青少年群體的關注。據共青團中央、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以及騰訊公司聯合發布的《中國青少年互聯網使用及網絡安全情況調研報告》顯示：20%的青少年表示“幾乎總是”在看短視頻，“每天看幾次”的青少年比例接近10%。

　　4月9日，兩位中學生在等餐時間刷“抖音”。 記者 仵永杰攝

　　▼系統漏洞削弱短視頻防沉迷功能

　　“在無人不網、無日不網的時代，完全杜絕孩子接觸網絡是一件不可能的事。”西北政法大學教授、陜西省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副會長褚宸舸告訴記者，短視頻平臺用戶中青少年比例較高，近年來，短視頻平臺在迅猛發展的過程中，因其對青少年“無門檻”、內容低俗化等飽受詬病，為廣大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埋下了隱憂。“在資本逐利的大環境下，目前防止青少年沉迷所采取的方式和技術手段都不甚理想。”褚宸舸說。

　　記者在體驗中發現，青少年防沉迷系統內置于短視頻APP中，用戶每日首次打開APP時，系統以彈窗形式提示用戶設置青少年模式。用戶開通、關閉青少年模式均需輸入提前設置的4位數字密碼。同時，是否進入青少年模式由用戶自主選擇，并不進行強制。在沒有家長監護的情況下，孩子完全可以選擇不進入青少年模式，隨意瀏覽。另外，在青少年模式下，用戶如退出登錄，以游客身份進入，也可以正常瀏覽所有視頻，無須選擇啟用哪種模式。將“抖音”APP卸載后重新安裝，也可以恢復正常模式使用，APP也不再出現彈窗提示是否進入青少年模式。

　　為了彌補系統缺陷，短視頻平臺安裝的防沉迷系統將試點通過地理位置判定、用戶行為分析等技術手段篩選甄別農村地區留守兒童用戶，并自動切換到青少年模式。

　　“國家網信辦引導組織短視頻平臺安裝防沉迷系統是非常有必要的。”褚宸舸表示，這個系統能否發揮作用首先要識別是否是青少年，然后再根據識別情況對功能、時段、時長等進行限制;其次是對青少年進行識別之后，推送適宜青少年群體觀看的內容。

　　4月11日，一段有趣的短視頻吸引了學生的注意。 記者 李旭佳攝

　　▼多方合力方能改變現狀

　　“我平時工作忙，不能陪孩子玩的時候，就打開手機讓他自己看會兒視頻、玩會兒游戲。”西安市民王磊坦言，他的這種縱容，讓孩子養成了沉迷手機的習慣。

　　“防止青少年沉迷網絡，需要社會、家庭、平臺等多方合力，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”褚宸舸表示，青少年處于成長發育期，良莠不齊的短視頻內容會影響青少年的價值觀，一些偏激、極端的短視頻內容，會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產生負面影響，長時間使用還會對青少年身體健康造成影響。“這就需要全社會為青少年營造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，短視頻平臺也要肩負起社會責任，通過技術手段防止不良信息的傳播。”褚宸舸建議，可以探索建立短視頻平臺監管和退出機制，將不符合生產和傳播不良信息的平臺驅逐出市場，同時健全青少年文化娛樂設施建設，滿足青少年文化娛樂需求。在技術層面，平臺也可以采取面部識別、實名制注冊等手段，對青少年的使用加以限制。

　　“最主要的是調動青少年自身積極性，讓他們能夠自我控制、自我管理。”褚宸舸說，家長要給孩子營造良好的成長環境以及和諧的親子關系，老師要幫助學生樹立信心，在學生的生活、成長中給予積極的幫助和疏導。

　　“互聯網可以成為青少年了解世界的窗口，讓廣大青少年完全隔絕網絡短視頻不現實也不合適。”褚宸舸說，只有通過技術手段堵住漏洞，通過社會、家庭、平臺合力，疏通能滿足青少年文化和興趣需求的渠道，才能從根本上真正實現防沉迷的目的。

　　4月11日，西安市第十二中學學生放學后通過“快手”觀看短視頻。 記者 李旭佳攝

　　今日評說

　　青少年健康上網重在社會共治

　　馬黎

　　日前，在國家網信辦指導組織下，“抖音”“快手”等短視頻平臺試點上線青少年防沉迷系統。根據要求，青少年防沉迷系統內置于短視頻應用中，用戶每日首次啟動應用時，系統將進行彈窗提示，引導用戶選擇青少年模式。在選擇青少年模式后，用戶使用時段受限、服務功能受限、在線時長受限，且只能訪問青少年專屬內容。

　　沉迷于互聯網，會讓青少年耽誤學習，降低自控力，甚至在模仿中步入歧途。青少年模式的推出，是職能部門敦促企業履行社會責任、營造良好網絡環境、呵護青少年健康成長的重要舉措。如果這一模式能夠嚴格實施和全面推廣，對于全社會來說，都是一件好事。

　　但是，由于青少年模式目前并不具備強制性，是否選擇這一模式，完全由用戶自主選擇。這完全不符合青少年模式推出的初衷。之所以推出青少年模式，正是因為許多青少年自控力、辨別力差，因此需要以強制性的手段，控制青少年登錄網絡的時間、時長和訪問的內容。對于沉迷于網絡不能自拔的青少年來說，讓他們主動選擇青少年模式，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如果這一模式不具備強制性，也就喪失了推出的意義。青少年模式只有具備了強制性，才能真正發揮功能，否則只能成為一個擺設。

　　青少年模式的強制性推廣，在技術上并不存在太大問題。手機實名制的推行、大數據技術的突飛猛進，為青少年模式的強制性推廣奠定了良好的基礎，面部信息識別登錄等經驗做法都可以借鑒。

　　同時，要加強監管力度。對網絡短視頻的內容進行嚴格審批，嚴禁帶有刺激、暴力、色情等內容的短視頻上線。針對不同年齡段的青少年群體，也要分層要求、區別對待其網絡需求。

　　讓青少年模式真正發揮功能，應通過剛性手段的推進和規范，促進相關企業承擔社會責任、凈化互聯網空間，讓互聯網成為青少年獲取有益信息、提升思想道德素質的有效途徑，讓互聯網產業健康發展。

　　對于一些青少年沉迷于網絡的現象，在通過推行青少年模式等手段進行“堵”的同時，更要進行有益的“疏”，做到疏堵結合。許多青少年之所以沉迷于網絡的虛擬空間中，是因為生活空間狹小，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。如今，在青少年普遍學業繁重的狀況下，學校、家庭、社會應在促進青少年學習科學知識的同時，留給青少年一定的空間，讓他們能夠放下課本、離開書桌，親近大自然、走入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，擺脫對網絡虛擬空間的依賴與依戀。這或許才是防止青少年沉迷網絡的根本之道。

　　4月7日，一位“抖音”用戶在西安市永興坊拍攝短視頻。 記者 仵永杰攝

　　記者走基層

　　短視頻：生產“快樂”的流水線

　　記者 仵永杰

　　3月28日起，“抖音”等短視頻平臺開始試點上線青少年防沉迷系統，用戶每日首次登錄平臺時，系統會提醒用戶選擇青少年模式。在流水線上，短視頻生產者、視頻內容審核員、短視頻用戶默契配合，制造著“快樂”與滿足。

　　點擊量高的短視頻中，網紅、網紅商品、網紅打卡地最吸引人的眼球。每天固定出現在安定門的“神秘少女”就是網紅中的一員。她的“抖音”視頻幾乎沒有剪輯痕跡，也沒有任何特色，但她能迅速吸引大量用戶圍觀。“神秘少女”深諳傳播規律，她在每段“抖音”短視頻前會加一句——“安定門了解一下”。這會讓“抖音”用戶找到熱點，他們追堵“神秘少女”、蹭熱點、營銷產品……

　　網紅制作的短視頻被上傳到平臺后，需要經過人工審核才能公開發布。這些從事視頻內容審核工作的人員決定每條視頻通過與否，決定用戶通過平臺可以看到的內容，能夠展現出一個想讓用戶看到的世界。王雨在一家短視頻公司做內容審核工作，她已經過了最初的好奇和緊張。每天，她都需要將暴力、低俗、軟色情等短視頻內容進行統計并上報。

　　在位于鐘樓附近的某短視頻公司內容質量中心西安基地，數百人需要緊盯電腦顯示屏上的直播窗口。視頻內容審核員需要熟記審核標準，并且在有限時間內對上傳視頻進行選擇。同時，自我調節心理狀態也是視頻內容審核員的一項基本功，因為他們必須面對各種獵奇、低俗的視頻。

　　視頻內容審核員的工作時間非常緊張，他們必須在25分鐘內吃完1份快餐，短暫的休息時間幾乎全部“淪為”男性員工的抽煙時間，周末激增的短視頻和直播讓他們幾乎沒有空閑吃飯。

　　午飯時間，數百位不能按時吃飯的視頻內容審核員給用戶挑揀生產“快樂”的“食材”。就在直線距離不超過1000米的西安市第八十九中學，學生們在用餐時刷著“抖音”，享受味覺、視覺的雙重“大餐”。

　　成年人也是使用“抖音”的龐大群體。楊琦在一家英語培訓機構做線下營銷，工作之余，他樂于在“抖音”上分享自己的文字和生活，用“抖音”填滿自己的空閑時間。

　　用戶沉迷于短視頻世界中，主要原因是短視頻平臺工程師利用算法技術，精準測算用戶的喜好并不斷地給用戶推送內容。用戶的每一次登錄、離開、滑動、停留時長、是否點贊打賞等一系列行為會反饋給短視頻平臺工程師，平臺工程師會按照這些數據為用戶定制“短視頻大餐”。

　　在用戶指尖滑動和每次的“飽腹”中，短視頻生產者追逐熱點并制造“快樂”，視頻內容審核員把關并挑揀“快樂”，平臺工程師分析數據并按喜好投遞“快樂”，用戶用時間和金錢換取“快樂”……

　　(文中人物均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