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婉兒墓志蓋。

　　李明在薛紹墓發掘現場。 本版照片均由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提供

　　《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新入藏墓志》封面。

　　上官婉兒墓志。

　　薛紹墓志蓋。

　　插畫 瓊西作

　　2021年12月9日，陜西洪瀆原考古發掘3648座墓葬的相關新聞成為熱搜。

　　相關新聞報道了陜西省考古研究院2020年6月至2021年11月的考古收獲：發掘古墓葬3648座，出土文物1.6萬余件(組)。墓葬的時代涵蓋戰國、兩漢、西晉、十六國、北朝、隋、唐、宋、明、清，時間跨度長達2200余年。

　　洪瀆原墓葬考古項目負責人、研究員李明表示：“數量如此之大、時間跨度如此之長、類型如此豐富的考古發掘項目，在中國考古史上是從來沒有的，今后恐怕也很難再遇到。”

　　洪瀆原在哪?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重要考古發現?

　　秦都咸陽、漢唐長安，兩座近在咫尺的城市承載著華夏文明的一段光輝歷史。歷史上，洪瀆原就在這兩處重要的帝都之間。洪瀆原地處渭河與涇河之間的臺地上，今屬西咸新區空港新城。早在漢代，洪瀆原上就陸續修建了漢高祖長陵、漢惠帝安陵、漢景帝陽陵、漢武帝茂陵、漢昭帝平陵，號稱“五陵”。北朝晚期至隋唐時期，這里又成為京師長安附近的高等級墓葬區。

　　20世紀50年代以來，此處的北周、隋唐時期高規格墓葬被大量發現，其中最引人關注的，無疑是上官婉兒墓和薛紹墓。

　　A 一方墓志 揭開墓主身份迷霧

　　2013年秋，西咸新區空港新城，隨著一座墓葬的主人被確認，那個頻繁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才女上官婉兒，再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。

　　李明介紹：“當時，空港新城要修建一條市政道路。2013年6月，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尚未開工的道路路基進行考古勘探，隨后發現了一座規模較大的唐墓。”

　　這座唐墓由長斜坡墓道、天井、磚券墓室、過洞、壁龕等組成，壁龕內有隨葬的陶制人物俑和陶制動物俑170余件。該墓墓室被毀壞得慘不忍睹，頂部已完全塌掉，四面磚墻最高處僅余1.3米，墓室里也沒有一件隨葬器物留存下來。

　　這座墓葬中還剩下什么?考古人員又是根據什么確定了墓主的身份?就在發掘按部就班地進行、考古人員的期待日漸消失時，一件重要文物的出土，點燃了所有考古人員乃至社會大眾的熱情。這件重要文物就是該墓的墓志，上有“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”9個篆字，表明墓主就是上官婉兒。

　　這方用高質量的青石制作、呈正方形的唐代大型墓志，蓋面和志石四側刻有牡丹、忍冬、瑞獸、十二生肖，造型優美、雕刻精細，是唐代墓志中難得的上乘之作。墓志全文達982字，措辭工穩、文采華麗，詳細記載了上官婉兒跌宕起伏的一生。

　　作為第一手材料，墓志出自時人之手。從某些方面來看，相比后人編纂的史書，墓志的可信度更高。從墓志的內容來看，唐睿宗曾下旨為上官婉兒營建墓葬，予以禮葬。墓志還提到“太平公主哀傷，賻贈絹五百匹，遣使吊祭，詞旨綢繆”。由此可見，上官婉兒墓的營建還得到了太平公主的大力資助。

　　李明回憶：“墓志就放在甬道里面的原始位置，很明顯沒有被動過，保存得很完整。發現墓志的時候，我們非常高興、激動。”

　　B 勒石成志 還原太平公主婚禮細節

　　2019年12月17日，“空港新城唐駙馬都尉薛紹墓”發布會舉辦。薛紹墓是繼上官婉兒墓之后，在空港新城發現的第二座與太平公主有關的唐代名人墓葬。薛紹墓雖被破壞嚴重，但墓葬結構完整、形制特殊、規模較大。

　　出土墓志證實，這座墓葬的主人就是太平公主第一任駙馬薛紹，下葬于神龍二年正月。薛紹母親城陽公主，是唐太宗與長孫皇后之女、唐高宗李治的同胞姊妹。如果薛紹墓志沒有筆誤的話，那么他在兩歲時就被授以奉議郎。永隆二年七月，太平公主出降薛紹。薛紹時年21歲，太平公主十七八歲。婚禮借萬年縣衙為婚館，但縣衙的門太窄，婚車過不去，官吏們立即拆毀垣墻讓婚車進入。從興安門開始，長安城內沿街設立火燎以烘托氣氛，以致行道樹都被燒焦。通過這些細節，可以想見當時婚禮的排場。

　　按照薛紹墓志的記載：“永昌初，會兇臣薛懷義、周興等用事，倉卒遇害。”薛紹之死令人不勝唏噓。

　　考古發現，薛紹墓和上官婉兒墓一樣，都遭到過破壞，卻不像是一般的盜墓賊所為。薛紹墓的甬道和墓室已完全毀壞，僅余部分砌磚和石棺床。天井和前墓室的填土中出土了石人頭、望柱頂摩尼珠殘件，說明墓葬地表原應有神道和石刻，而且此墓被二次擾動過。有些專家提出，薛紹墓最有可能是被唐玄宗破壞的。

　　以薛紹的正三品職事官，他是不夠級別使用雙室磚券墓的。但薛紹的身份極為特殊，既是嫡親公主城陽公主之子，又是嫡親公主太平公主的駙馬。因此，薛紹墓所體現的越制特征非常明顯，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“神龍模式”。

　　薛紹墓的考古價值主要在于，它是后武則天時代下葬時間最早的一座雙室磚券墓，反映了武則天至唐玄宗初期唐代政治文化的深層次特征。薛紹墓志的出土，無疑是這次考古發掘中最為重要的發現之一。

　　C 結集成冊 為歷史研究提供重要依據

　　墓志有固定的形制和專門的文體，主要記述死者姓名、卒年和生平事跡。墓志的產生與墓葬中標志墓主身份的社會習俗有很大的關系。墓志是確認墓主身份最有力的直接證據之一。在上官婉兒墓和薛紹墓的認定中，墓志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。

　　在發掘上官婉兒墓葬之前，李明已經有了16年的考古從業經歷，也曾參加和主持過一些后來被認定為重要發現的考古項目，如唐代高力士墓、潼關稅村隋代壁畫墓、北周宇文氏墓葬、北周安伽墓、劉黑馬家族墓等。這些考古發掘的成果，揭示出一個又一個塵封在歷史長河中的秘密。

　　李明曾供職的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承擔著全省境內的考古調查、勘探、發掘任務以及考古學研究工作，為中國考古學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。多年來，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發掘古代遺址上千處、墓葬數以萬計，院藏各類文物近20萬件(組)。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院藏文物包羅萬象、門類繁多，其中，歷代墓志雖然總體占比極小，但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。

　　據統計，2007年至2017年，僅唐代墓葬，陜西就發現超過1000座。而這些唐墓中留存的墓志，便成了研究唐代歷史的重要依據。

　　如何讓這類寶藏“活起來”，發揮其應有的作用，是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一直探索的課題。2012年初，經過深思熟慮之后，李明提交了整理刊布院藏歷代墓志的項目計劃書，受到院領導支持。隨即，院內啟動項目，并申請獲得省文物局資助。當年底，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以部分院藏墓志參加“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——新中國出土墓志整理與研究(第二期工程)”，并開始編纂《新中國出土墓志·陜西卷〔肆〕》。

　　李明和項目組成員從2012年春天開始著手整理歷代墓志，最終出版了這部書。600余種1100余方墓志，數十萬字，逐字校對，逐件核準出處。每一方墓志，都需要翻檢原石、核對拓片、搜尋資料，工作煩瑣而枯燥。

　　2020年7月，“2019年度全國文化遺產優秀圖書”公布。《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新入藏墓志》榜上有名。該書共收錄磚、石墓志228種359方，每一方墓志的背后都承載著不同的人生故事。它們的主人中，大多是赫赫有名的貴族、名人，也有一些普通平凡的小人物。但對于千年之后的我們來說，他們都足夠傳奇。

　　如今，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院藏的大部分墓志已落實了出土信息。為了保存和利用好這批珍貴的墓志，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還專門修建了1000平方米的“石刻文物標本庫”，安裝了密集架和展示架，將院藏墓志逐一登記編號后上架保存。

　　現在，人們通過目錄就能直接檢索到某方墓志的存放位置。這些墓志，是一批相當可觀、珍貴的第一手實物資料。(記者郭青)